明期以许

循复


*忙里偷闲瞎写写

*可能有点怪

 

 

朴珍荣是没有打算回头的。

  

车子停摆在空无人烟的公路边,气氛不是太好。

朴珍荣和林在范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策划的这场公路旅行,反正莫名其妙地出发,一路走的幸好算顺畅,眼看着就要到目的地,两个人却产生了一点不大不小的分歧。

路的尽头分叉开来,一边是荒石瘠薄,一边是密林与雾,都是不可多得也稀奇的风景。

成年人自然不会再像小孩子一样,为了让对方同意自己而别扭,闹心的拌嘴肯定是有的,不过远远没到争执的程度,两个人可能也是都觉得可惜,所以决定走不一样的路。

他们要在下个路口分开,然后在计划的终点汇合。

所以惹恼朴珍荣的不是这件事。

“珍荣,你来开车。”林在范从被晒得过烫的车卡后面跳下来,把钥匙递到朴珍荣眼跟前。

朴珍荣浅浅勾了半边嘴角:“哥,我没有这类车的驾照。”

“那也你开。”林在范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火,语气冲起来,可能是太阳晒的:“当练习吧。”

朴珍荣点了头,乖巧地接下钥匙。

林在范以为自己早就软化了的棱角铁甲,不知道为什么,对着态度不软不硬的朴珍荣反而张开得更快,他擅长思考但不喜欢过度分析别人,自然是不明白自己随口一句调侃,才是真正让朴珍荣看不见的刺全部蓄势待发的引子。

他说,你可别走一半反悔,到时候屁颠颠又跟着我走了。

 

车比之前更加稳当地开在路的正中间,速度不快。

林在范在副驾驶摆弄两个人的相机,检查镜头和电池,他们一路过来照了不少相片,合照,风景,互相拍的对方,和一些不知意味又私密的东西。

即便亲密至此,坦诚上也总有抹雾蒙蒙,是有人硬要给加上的。

旁边的男人对待器物就像对待他的猫咪,这倒是挺让人吃惊的,这种细腻又柔软的特质在朴珍荣看来不应该存在于林在范身上,因为他触及的这一部分少之又少——这可能也是他恼火的一部分原因,相机带在他眼里变成了猫尾巴,一圈一圈缠在林在范手臂上,被抓伤过的手指,依旧永远温柔地抚摸它。

朴珍荣轻轻松开方向盘上的手,只是用脚踏油门。

车开始小幅度地偏离道路的正中心。

“为什么松手?”林在范察觉到了,抬起头来问他,冷静地仿佛不是什么大事。

朴珍荣怔怔看着车越来越歪,再不握回方向盘,就会冲进旁边的沙石缓冲,弄得不好会撞到树上,因为没有人,所以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困扰,受影响的只有他们两个。

可是林在范没有要纠正他的意思。

“为什么松手。”林在范只是问:“想和我一起死吗。”

 

 

“这就是我梦到的全部。”朴珍荣这样说:“他最后问我,我是不是要跟他一起死。”

拉着窗帘的房间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,朴珍荣在床上扭过头,看写字台旁边拿笔作记录的人:“医生,他为什么这么问?”

“那你呢,你回答他了吗?”

“我没有。”朴珍荣叹了气:“我不是醒了吗。”

“如果让你现在回答呢。”

朴珍荣眯起眼睛,他看不太清楚桌前人的脸,干脆换了舒服的侧卧姿势,把枕头抱在怀里:“我想我会说对不起,然后把车开好,或者停下来,还是给他开。”

我只能也只会这样做。

“看来真的很喜欢的人啊。”医生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咕哝一声:“是真实存在的吗。”

朴珍荣耳朵尖,听了医生的话连耳廓都窜出通红,忙不迭地承认:“是啊,是真的喜欢他啊。”

医生尴尬地咳了咳,用拇指和食指卡在鼻子下方撑着,遮掩不自如的表情:“你能够这样直接表达出来,很好,如果能跟那人当面说,应该会更好,说不定能彻底帮你摆脱心理上的问题。”

朴珍荣没回答他,好像想了很久,才再开口。

“可是林医生,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,他为什么这么问?”

 

【你在一开始,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,你会觉得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纯真而美好的人,你愿意给他一切,愿意全神贯注,愿意为他流泪为他笑。

然后,你爱上这个人了,你会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人,你看得见他的所有优点和缺点,甚至通过他看见自己的优点和缺点,但是你依然是一只傻兮兮的扑棱蛾子,他依旧是你暗夜里的一簇火,你痛恨你不喜欢的地方,却劝服自己爱它,你本应漠然的不想知道的东西,却逼着自己直视。

所以不管哪里都痛,所以烦躁得想抓破自己的脸,所以每天一丝丝地去撕手指边缘的皮肉,终究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已经把自己亲手剥开了,然后就是无穷无尽地流血,最后干涸。

最后,你死了,活下来的那个已经不是真实的你,或者说你蜕开壳了,你重生了,你能狠狠地踩踏过往,或者干脆不看地走向远方,酣畅淋漓的,奔跑着走,他追不上你,谁也追不上你。

听起来有点惨是不是,但我只能做到这样了。

这是我预判的爱情形式。】

“林医生,你有在听我说话吗?”朴珍荣抱怨了,用那种不是生气而是撒娇一样的语气。

林在范回神过来,脑子里还在播放他的病人与他第一次会诊时,他录下来的那一份私人对话,在那之后他把这段话听了千千万万遍,到可以背诵的程度,到看着朴珍荣的脸就能想起他说这段话时表情自如,如同只是说着一本他读过的小说。

“我有。”林在范在病例的最下角签自己的名字,站起身来:“我觉得他其实是愿意陪你死的。”

朴珍荣微微睁大眼睛,在失去控制的迷幻想象边缘摇摆。

房间的窗帘被大力拉开,似乎极力想拉开现实和虚拟的界限,午后的光比想象中还要刺眼,朴珍荣猛地闭上眼睛,被迫与外界建立联系。

“在你的预判里。”

 

 

朴珍荣适应半天才敢再一次睁开眼睛。

预料之外的,有只手盖在他眼睛上,虚盖着,朴珍荣能从些许的光里看到这只手上还没痊愈的挠痕。

“干嘛呀。”他缩了缩脖子:“哥你干嘛。”

“我看你抖了一下,以为你做噩梦了。”林在范的沙发和他的呈直角状态摆着,刚好他可以一手握着书,一手贴在他眼眉额头处:“后面想到应该是下午日晒了。”

朴珍荣怪不好意思的:“那也好了呀我现在都醒了。”

林在范顺手弹了他额头,指指他睡着前反盖在胸前的书:“我想看你那本。”

朴珍荣拿起书,手指夹着书页弯曲,准备要折个角再递过去。

“别折。”林在范想直接拿了走:“我给你记着。”

“你会忘的。”朴珍荣促狭地瞥了他一眼,丝毫不相信的样子,自顾自折了角才塞到他手里。

林在范老老实实用自己的书跟朴珍荣交换,随口问了句:“是个好结局吗。”

朴珍荣躺回原来的姿势,光又打在他脸上,与其说是暖洋洋,不如说是被炙烤着眼瞳上薄薄的眼皮,让他张不开眼睛,思维也好像一起停摆了,以为林在范问的是他一惊一乍的梦。

“不记得了。”

 

总有人非常执着于结局。

有因有果,起承转合,善报恶报,生老病死。就因为世间万物都有一个固定化的流程,人们就认为无论什么事都非得有个结局才行。

观念偏见,想着管他坏结局好结局,都比不知底的深坑要好得多得多。

但是所谓最好的结局,完满的好结局,问心无愧的结束,到底是什么呢。

除了他人,又有谁能评判你的结局呢,谁能见得着自己的结局呢。

幸运的是林在范不在乎结局,朴珍荣也不在乎,他们只是有那么一点,好奇对方的。

“午饭吃了什么你还记得吗?”

“…记得。”

“昨天的晚饭呢?”

“……”

“前天的呢?”

“喂。”

林在范总在逗弄朴珍荣的时候最兴致勃勃,而朴珍荣以为自己能够游刃有余,明明是对谁都不肯占下风的性格,在林在范面前却好像总是在吃瘪,却少见他舍得用相同的招式赢回来。

他没看到结局,书的,和他的,都没有。

“珍荣啊。”林在范喊他,声音不是棉柔的,也不是气势充足的,就是普通的,每天都这样喊着过来,不特别也特别的。

“我们去旅行吧。”

 

 

说到底,其实没有人想要好结局,没有人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好结局,大家只想要好的,在一起的日子。

朴珍荣在路边把车停下来了,林在范大概也没想到,这么快就是分岔路口,甚至来不及让人回答一个问题。

林在范只能快速地把他的包递给他,然后下车。

朴珍荣给车熄火锁门,站在后面看林在范站在大大的标牌下面,仰着头拍照,忽然觉得恼怒的自己很可笑,期待的自己很可笑,想着所有无用功的自己也很可笑。

牵扯比他想的更深,感情也比他想的更复杂,他预判的漂亮落幕,其实并不漂亮,因为割舍掉的东西,会追着你跑,你以为你跑得比它快,但只要你看一眼,你回头看了那一眼,你就重新种了种子,它会长,长得更快。

“你会不会来找我。”朴珍荣走到林在范的身边,并肩抬头看着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指示标牌。

“说什么傻话呢。”林在范笑了,转头给他拍了一张:“去的不是同一个终点吗。”

“不过如果你真找不到路了,站在原地不要动。”

“或者原路返回也行。”

“不然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,另一条路可以下次再来啊。”

朴珍荣静静地听着,还是摇了摇头。

“走吧。”

反正是逃不过循环往复的正统道路,也离不走本性和思索无疾而终。

 

他推了林在范一把,自己走了相反的方向。

一步,两步,三步。

不想再长一次了,朴珍荣这样想,第四步的时候,回头吧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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